案例：自产苗木穿帮记
在与涉案企业负责人交谈的过程中，检查人员感觉到，他似乎有些焦虑，一直在催促检查人员到他家里拿账簿，似乎急于带着检查人员远离这块苗木种植地……
国家税务总局厦门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（以下简称“第一稽查局”）近期根据税源管理部门移交的疑点线索，查处了一起苗木经营企业偷逃税款案件。经查，涉案企业通过减免税备案单证资料作假、谎称其为自产自销农产品企业的方式，虚假申报逃避纳税。针对企业违法行为，第一稽查局依法对其作出补缴税费661.4万元，加收滞纳金、罚款1153万元的处理决定。目前，案件的税款追缴和后续执行工作正在进行中。
令人疑惑的涉税数据
2021年11月，第一稽查局收到税源管理部门移交的一条企业疑点线索。线索显示，厦门Y园林公司于2016年—2018年期间从厦门KS公司、厦门SJ公司等4家企业取得的价税合计1000万元的发票为失控发票，开票企业已处于走逃失联状态。税源管理部门怀疑Y园林公司在成本费用方面存在问题，有偷逃税款嫌疑。
第一稽查局立刻抽调检查人员，对Y园林公司的经营情况进行案头分析。检查人员了解到，该企业是一家农产品经营企业，是增值税一般纳税人，主要从事各类苗木的生产销售业务。Y园林公司在成立时，提供了一份证明资料，说明该公司租赁厦门新垵村一块面积为30亩的农田用于苗木种植，并于税务登记当月在税务机关作了增值税减免税备案，作为自产自销农产品企业享受国家免征增值税税收优惠。
仔细查看该公司的申报数据和发票信息时，检查人员发现了不少可疑之处。
该公司取得的进项发票均为增值税普通发票，发票的货物品名均为“苗木款”。苗木产品品种繁多，不同品种苗木间价格差异巨大，因此该行业的开票方一般都会详细标注品种信息，极少出现发票中只写苗木款的情况。此外，Y园林公司是一家生产种植苗木的企业，生产过程中应有必要的化肥和水、电等支出，但该企业的进项发票中，却没有这类支出的任何数据。
同时，企业申报数据显示，该公司2016年—2018年申报的企业销售收入分别为786万元、2052万元和1762万元。但自2019年起，该公司均为零申报。企业销售额为何迅速下降？是经营出了问题还是另有原因？
结合企业涉税数据分析过程中发现的种种异常，检查人员认为，该公司在生产经营和收入申报方面疑点突出，具有逃避纳税违法嫌疑，决定对其立案检查。
实地核查一波三折
针对企业疑点，检查人员决定首先对该公司注册经营地进行突击检查，通过实地核查和调取企业账簿等经营资料，核实其经营情况是否与申报资料相符，查清企业真实生产情况。
但核查并不顺利。
检查人员按照企业税务登记信息，到达Y园林公司的注册经营地后，却发现该公司注册地址是一户居民的住宅，并且其中没有任何办公经营的迹象。经询问住户后得知，这处房产是房主2020年从周某手中购买的，而这个周某，正是Y园林公司的法定代表人。
注册经营地核查无收获。检查人员决定，核查Y园林公司的苗木种植场所。检查人员按照征管资料中地址到达Y园林公司的苗木种植场所后发现，该处地址上有一栋自盖楼房，大门紧闭空无一人。楼房前面倒是有一大片空地，但只有稀疏不多的一点儿苗木。
检查人员联系了Y园林公司法定代表人周某。周某赶到现场后，向检查人员解释称，楼房前的空场即为企业的苗木种植场地，因为疫情等原因，企业经营现在处于停滞状态。
检查人员依法向周某送达了税务检查通知书、调取账簿资料通知书，要求周某提供有关的账证资料。周某表示，企业账簿资料现均放置在自己家中，检查人员需跟他到家中去取。在与周某交谈的过程中，检查人员感觉到，他似乎有些焦虑，一直在催促检查人员到他家里拿账簿，似乎急于带着检查人员远离这块苗木种植地。
对不上卯的租赁协议
检查人员取得Y园林公司账簿资料后进行仔细检查，发现该公司账簿不仅信息凌乱，而且残缺不全，根本无法从中了解企业详细经营情况。
在审阅企业经营资料过程中，一份期限为10年的土地出租协议书，引起检查人员注意。检查人员将其与Y园林公司作增值税减免税备案时提供的资料进行了比对，发现地址相同的同一块土地却有两个不同的名字，出租协议书上的名称为“海××”，但企业提供备案证明上的名称却是“湾××”，这是怎么回事？
检查人员随即到该地块所在村的村委会进行调查。村委会证实，该地块的正确名称应为“湾××”，承包该地块的人员是村民林某，并提供了林某的联系方式。检查人员与林某取得联系，并进行调查询问。林某称，该地块曾经在2015年短暂出租给周某进行袋装苗木存放，但在租期内，并未进行过树木种植。自2016年起，该地块不再对外出租，已由其家人用于农业种植。林某还表示，这块地，他从未签订长达10年的地块出租协议。
结束对林某的询问后，检查人员随后对“湾××”地块周边的村民进行了调查询问。周边村民均表示，近年该地块上从未进行过大规模苗木种植。
核查结果显示，Y园林公司向税务机关提供的土地租赁协议为虚假资料，企业根本没有用于苗木种植生产的场地，其所称的自产自销农产品是虚构的经营行为。
无产无销？还是另有蹊跷？
Y园林公司自产种植行为虚假，那么企业销售行为是否也虚假？企业是否有虚开违法行为？
为了将案件查得水落石出，结合已有调查结果，检查人员分析了Y园林公司的下游企业。发现该公司的销售对象为厦门本地的J建设公司、L景观公司和福建X绿化公司3家企业。
检查人员对这3家公司进行了外调，逐一对Y园林公司与3家企业的苗木购销业务进行了核实。核查结果显示，Y园林公司与3家企业确有苗木购销往来。Y园林公司向3家企业销售的苗木均用于高速路、国道和市政建设等绿化工程。受调企业不仅提供了详细的工程施工单、采购合同，而且还提供了业务人员与Y园林公司负责人周某的详细业务往来记录信息等证据。同时，银行资金核查结果显示，3家企业确实向Y园林公司支付了苗木采购款。Y园林公司与下游3家企业的苗木购销活动为真实货物交易。
既然企业没有培育种植苗木，企业向下游企业销售的苗木是从哪里来的？案源线索涉及的4家失控发票开具企业又是怎么回事？
检查人员再次分析了Y园林公司进项发票信息，发现该公司除取得厦门KS公司、厦门SJ公司等4家企业开具的增值税普通发票外，还取得了中山XQ公司、广州YJ公司和东莞QC公司3家企业总金额共计580万元的增值税普通发票。这3家公司是什么情况呢？
检查人员于是向这些企业所在地广州、中山和东莞的税务机关发出委托协查函，请他们协助调查上述3家公司与Y园林公司的交易情况是否真实。不久，三地税务机关陆续回函：中山XQ公司等3家企业均已走逃，企业并无实际业务，企业对外开具的发票为虚开发票。
既然企业有货物交易，那么必然伴随资金往来。于是，检查人员对Y园林公司对公账户，以及企业负责人周某等人员的银行账户往来情况进行了核查。发现检查期内，周某的账户不仅有大量取现记录，而且多次向一个名为叶某的账户进行资金转账，检查期内共向叶某转账1595万元。
检查人员随后找到了叶某，向其进行了税法宣传，叶某思忖良久，向检查人员说了实话。叶某承认，Y园林公司所销售的苗木，除周某自行采购外，其中有不少是他销售提供的。在双方合作过程中，周某称采购苗木时农户不提供发票，需要有进项发票用于成本列支。于是叶某通过非法渠道，取得了厦门KS公司、中山XQ公司和广州YJ公司等7家公司虚开的苗木进项发票，提供给了周某。
检查人员将叶某的询问笔录信息与叶某、周某账户资金往来数据、Y园林公司取得进项发票的相关信息逐一进行比对和匹配，确定叶某所言非虚。
至此，厦门Y园林公司虚假申报、接受虚开发票和逃避纳税的违法事实浮出水面。随后，检查人员约谈了厦门Y园林公司法定代表人周某。面对检查人员出示的各项证据，周某最终承认了伪造土地出租协议，构建Y园林公司苗木自产自销假象，虚假申报、逃避纳税的违法行为。
经查，Y园林公司检查期内，假冒自产自销农产品企业，通过虚开发票、虚假申报方式，使4600万元销售收入未依法申报纳税。针对Y园林公司的违法事实，税务机关依法将其少缴税款的行为定性为偷税。因该公司账证资料不健全，无法确定其经营成本，第一稽查局根据企业经营情况，依法对其进行核定征收，作出补缴税款、加收滞纳金、并处罚款的处理决定。
善于从细微之处打开案件突破口
■税案评析
本案是一例比较典型的企业假冒自产自销农产品经营主体，骗取增值税减免政策享受资格，虚假申报逃避纳税的税收违法案件。
本案查办过程中，检查人员紧盯企业和经营人员的异常行为，抓住疑点线索，一步一个脚印，仔细调查，充分取证，最终将涉案企业骗取税收优惠、偷逃税款的违法事实查得水落石出。本案的突破、查证等过程，为其他地区税务机关查处类似案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。
心细如发，有疑必追。税务检查活动是一个存在变量的动态过程。在核查过程中，检查人员要善于从不起眼的细微之处发现问题，及时转换核查思路、改变调查方向，以此打开案件调查突破口。本案中，涉案企业核算混乱，无账可查。但办案严谨细致的检查人员，在仔细对比验看企业资料和备案证明信息时，从土地租赁协议中发现了地块名称存在差异这一问题。检查人员追踪核查，由这一字差异的“破绽”入手，最终发现企业假冒自产自销农产品经营主体的违法行为。
审慎核查，扎实取证。证实涉案企业自产自销虚假后，为查证企业是否具有虚开违法活动，彻底查明企业违法事实，检查人员随后对涉案企业与下游客户间的销售业务逐一进行调查，通过核业务、查资金，约谈相关涉案人员取言证，确认涉案企业销售业务真实；通过核查企业往来资金链，挖出了涉案企业真实苗木供货商。缜密、细致的调查，使案件证据链条环环相扣，不仅让涉案企业无可辩驳，也为案件违法行为准确定性、案件顺利查处奠定了坚实基础。
国家税务总局厦门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局长 陈琳琳
文章来源-中国税务报 作者：雷晴 黄燕娜
